人心有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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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有靈
天高海闊，陽光燦爛。
玉天寶嘆氣：“誰都不在啊。”
葉孤鴻沈默。
阿文裝啞巴。
這個“誰”包括了許多人，冷血捕頭，葉城主，蠱師，安嘉侯和羅剎劍客——誰都不在。
葉孤鴻承擔著冷血捕頭交給他的任務，阿文則背負著教主交付給他的重任：看著玉天寶，不讓他攪事。
冷血、葉孤城與玉羅剎則一同搭船去往小島。
玉天寶什麽都不清楚，納悶不已：“他們把我們扔下去做什麽了？”
葉孤鴻道：“為了重要的案子。”
玉天寶道：“但為什麽丟下我們？”
少主對自己的水平似乎沒有自覺，阿文心想，就連葉孤鴻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了。
玉天寶幽幽嘆氣。
海面一望無際，海鷗隨著船只前行，振翅聲不絕於耳。
一只海鷗飛旋而過，叨走了冷血手中的幹糧。
冷血望著它飛遠：“……”
玉羅剎笑了一聲。
與風蕭那樣桀驁不馴、不將人放在眼裏的小子相比，冷血更加討喜，玉羅剎對冷血很有好感。、
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玉羅剎在船上的每一天都盼著風蕭要麽死於船難，要麽在敵人手裏吃癟。
至於休夜……玉羅剎想象不到他吃癟的樣子。這人只會讓別人吃癟，所以玉羅剎選擇不去想。
葉孤城道：“冷捕頭，這裏還有。”
冷血朝他搖搖頭：“不必了。”
三人如今同乘一艘船，幾乎就在步明燈等人出海不久，他們也緊跟著出海了。
葉孤城對玉羅剎的加入沒有發表任何看法，他只是作為白雲城主前來查探事情真相罷了。
老狐貍船長從樓梯處探頭，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冷捕頭，快到了。”
那場風浪沒有將老狐貍拍上島，而是將他拍往後方，與幾個水手漂泊時被冷血乘的船打撈上去。
為了留住小命一條，老狐貍帶路比誰都配合。
即便他不說，三人也能看到前方若隱若現的海島輪廓。
大雨已停，天光明亮，海面上的粼粼波光照得人眼花。
冷血平靜的面孔下潛藏著些許擔憂，他怕步明燈幾人沒有成功登岸。
即使能力再強，面對狂風大浪，人也如螻蟻一般，毫無應對能力。
他們三人是否平安？
懷揣著這種擔憂，三人登島，玉羅剎順手揪老狐貍下船，叫他帶路。
老狐貍只嘆息這回遇見的都是些瘟神，認命地在前面領路。
穿過走道，沿途布滿泥濘與腳印，遍布屍體。
老狐貍大驚失色：“怎麽都死了……”
看清屍體上的劍傷時，他立刻住了嘴。
玉羅剎“嘖”了一聲，煩躁之情無需言語。
冷血和葉孤城看他一眼。
玉羅剎與蠱師的仇怨廣為人知，但沒多少人知道休夜與玉羅剎之間覆雜的糾葛。
冷血也不太清楚個中詳情，玉天寶和玉羅剎沒人向他提過這些事情。一個是為了維護他爹的面子，一個是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
玉羅剎挑眉：“看我做什麽？”
葉孤城收回目光。
“沒什麽。”冷血回答，看向老狐貍，“你繼續帶路。”
老狐貍唉聲嘆氣，向前走去。
幾乎沒有他們出手的機會，沿途要麽死人，要麽有人昏迷不醒，必定發生了一場惡戰。
冷血心中愈發擔心。
老狐貍把幾人往本該人最多的地方引去，可讓他失望的是沒有人能救他於水火之中。
玉羅剎笑道：“這裏沒有能主事的人啊。”
當倒黴的人不是他時，看戲確實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與其說是沒有能主事的人，倒不如說能主事的人下落不明。
玉羅剎的心情很愉快：“依我來看，有人殺了吳明，你們會是誰？”
小島的主人顯然已經死了，否則不會叫他們幾個外來人在島上自由行走。
沒人回答他的疑問。只因為前方出現一道人影，是位略顯狼狽的少女，警惕地站在樹後瞪著他們。
冷血認得她，在街上賣了兩天牛肉湯，隨後忽然消失的少女。她的牛肉湯很好喝。
果然這名少女也是小老頭的手下。
牛肉湯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是蠱師將匕首插入原隨雲心口的畫面，醒來後原地只有原隨雲的屍體，蠱師不見人影。
再然後，就是她離開之後，在這裏聽到了外人說小老頭已死的話語。聲音中滿是戲謔和諷刺。
中間有著一雙碧眼的少年，是冷血捕頭。
牛肉湯心知大勢已去，神情中難掩憤恨。
冷血問道：“你知道他們在哪裏麽？”
“……”牛肉湯冷冷道，“不知道。大概死了吧。”
玉羅剎笑了一聲。他也希望他們都死了呢。
冷血不為所動，道：“看來你也不知道。”
牛肉湯不高興。
玉羅剎說：“你總該知道蠱師的去向。”
牛肉湯的神情變得更加憤怒：“……不知道。”
冷血道：“看起來你們很有共同話題。”
牛肉湯和玉羅剎沈默。
沒被蠱毒折磨過的家夥不會懂他們的痛。
帶路的人多了一個，牛肉湯更清楚當時的人手布置，帶著幾人沖向宮九所在的地方。
他們沒有見到宮九。
地上有一片被血染紅的泥土，猩紅得刺眼。牛肉湯望著那猩紅的泥土，眉頭緊皺，憂心忡忡。
玉羅剎問牛肉湯：“他們三人都來了島上麽？”
牛肉湯不情願地點頭，頓了頓，問：“你是誰？”
葉孤城和冷血捕頭她認得，這個男人卻十分面生，但氣勢斐然，想來也是地位極高之人。
玉羅剎神秘一笑：“我姓玉。”
牛肉湯面色微變，回頭看看冷血與葉孤城，想到了曾經見過的葉孤鴻，心中有了猜想。
“你演得真好。”牛肉湯語調冰涼。
玉羅剎：“……？”
冷血和葉孤城投去疑問的目光。
牛肉湯冷笑道：“之前你問我出海要多少銀錢時，我還差點真將你當成一個蠢蛋。玉少主。”
？……才不是。
玉羅剎無語，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還會被認成玉天寶。
如果反駁就要承認玉天寶是個蠢蛋……好歹是名義上自己溺愛的兒子，承認他是個蠢蛋就是在給自己丟臉，於是玉羅剎一言不發。
牛肉湯冷哼一聲，她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冷血只問羅剎劍客三人，不問說書人安危，莫非是確信說書人一定獲救了？
牛肉湯不高興地踢了下正好擺在腳邊的石子。
“那人隨便亂跑，說不定已經死了。”
冷血心中奇怪，不明白她說的究竟是誰。
幾人不動聲色，老狐貍眨了眨眼。
牛肉湯見他們不應聲，又道：“也許再往前不久也許就能看到他的屍體。”
所以是在說誰？
牛肉湯擰眉不解：“你們也討厭他？”她冷笑一聲，“我想也是，那種嘴欠的家夥怎麽可能會有真心待他的朋友。”
老狐貍冷汗涔涔，他算是知道牛肉湯說的是誰了，話說那說書人小晏挺討人喜歡的，怎麽牛肉湯這麽厭惡他？
玉羅剎和葉孤鴻一頭霧水，不太明白，但冷血一聽嘴欠就有了猜想。……可是晏游怎麽會在這座小島上？他不是去探親了嗎？
冷血不至於傻到認為晏游的親戚就在這座島上，如此這般，休夜與步明燈前來此處又有了更清楚的解釋——他們是為救晏游而來的。
“……”冷血心累。
“我不討厭他。”冷血想了想，先反駁了牛肉湯的結論，“他只對不喜歡的人態度差而已。”
牛肉湯瞪他一眼。
玉羅剎悠悠開口：“所以你們在說誰？”
牛肉湯驚訝地看向他，冷血回答道：“是晏游。”
玉羅剎恍然大悟：“那個說書人……他怎麽會在這裏？”
冷血：“……我也不知道。”
牛肉湯難以置信：“你們不是為他而來的？”
玉羅剎道：“不是，我和他不熟。”
葉孤城道：“你們曾殺了我白雲城的人，我為此而來。。”
冷血道：“小老頭有謀反之意。”
牛肉湯：“………………”
玉羅剎瞥了眼老狐貍，道：“你在船上怎麽沒說過這回事？”
老狐貍幹笑道：“因為各位沒問……”
牛肉湯氣得心口疼，該死的老狐貍！也不知道提醒她一聲！否則她一定趁機會殺了晏游，好叫這些人後悔不疊！
說曹操曹操到。
前面出現一個人影，牛肉湯定睛細看，正是說書人晏游，立刻運功飛奔而去，冷血緊隨其後，拔劍制止。
晏游仰頭看著他倆狂奔，一動不動，臉上甚至還帶著笑。
冷血疑惑:晏游怎麽不跑？
牛肉湯忽然一個趔趄，跪倒在地。
冷血從她身邊飛躍而過，瞥見她神色痛苦，額上滴汗。
往晏游方才前往的方向看去，風蕭正站在那邊的樹下旁觀，由於方才他被郁郁蔥蔥的書樹蔭遮擋，沒人發現他的身影。
冷血在晏游身前落地，帶起的風掀亂了他的頭發，晏游伸手扒拉。冷血看向他的另一只手，晏游正拉著一塊木板，板上躺著一名少年。
少年神色憤恨。
晏游說：“冷血捕頭，好久不見，見到你真高興。”
冷血：……現在該是問好的時候嗎？
晏游還是老樣子。冷血上下打量他一下，沒有等他詢問，葉孤城與玉羅剎已到了近處。
晏游笑道：“葉城主。”
葉孤城點頭致意。
幾人跟著晏游離開，晏游說休夜和步明燈都在一個院子裏，冷血左，風蕭右，兩人將晏游夾在中間。
路上晏游向冷捕頭說了自己的遭遇，聽得冷血直皺眉，玉羅剎直笑。
“你為何不早同我說？”冷血問風蕭。
“不想說。”
風蕭說。
“只是怕你操心而已——”晏游說出風蕭沒說出口的話，“畢竟你的任務是調查這座小島有關的事。我在這裏過得也很不錯。”
冷血：“被餓了三天算是過得很不錯嗎？”
牛肉湯：“你沒聽到他之後在這島上又賭錢又說書賺錢嗎？才餓了三天而已，他三更半夜彈琵琶連彈一個月的事你不知道吧。”
冷血嘴角一抽，確實像是晏游會做的事。
“是你們先脅迫他的。”
牛肉湯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晏游道：“話說這位究竟是……”
他看向玉羅剎。
玉羅剎無言。風蕭也在看他，目光如針一樣令人刺痛。他不想當著風蕭的面說出自己的身份。
冷血看了眼風蕭，他似乎不打算為晏游解釋，便道：“不用管他。”
晏游點點頭。
宮九坐在床邊，捂著心口蹙眉。
那一瞬間，他確實自己覺得自己死了。但蘇醒過後宮九才發現被瓷片並沒有正中心臟，而是稍微偏移了一點點的地方。
宮九蘇醒時晏游正拖著他往院子裏走，傷藥繃帶都是晏游找來並為他處理了傷勢。
當時宮九問他為什麽要救自己，說書人用一種微妙的語氣回答他：“因為你命不該絕。”
從沒有人對宮九說過“你命不該絕”這種話，因為向來只有宮九絕別人命的份。
此時回味當時的心情，宮九依舊覺得晏游在故意惡心他。
——實際上是因為晏游和系統被總部狠狠批了一通，雖說已逝之人不可追，但追一個回來還是可以的。
於是經過計算，上頭決定撈撈宮九。因為這貨年輕體壯、功法獨特、人氣爆棚、可以繼續在這個以江湖為基礎的衍生世界裏發光發熱，稍微修改一下受傷程度，比救回另兩個人簡單得多。
晏游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人是能夠死而覆生的。
既然如此，逆轉時間不是不可能，
晏游和系統的上司、那些未知的存在達成了交易，心情愉快，救宮九時也沒有故意惡心他，唯一不好的是——系統被罰寫檢討，從回來之後一直憋著氣不理他。
一想到這裏，晏游就想玩折扇，但此時手頭上沒有扇子。
“到了。”晏游揚揚手裏綁著木板的繩子，“我給岳洋看傷，小冷捕頭和葉城主進去看他吧。”
院門緊閉，冷血路上已從晏游口中知道那位小老頭的弟子傷勢很重，所以才乖乖待在房間內。
牛肉湯迫不及待地推開院門沖了進去，冷血讓晏游好好待著，跟在玉羅剎與葉孤城身後走進院中。
晏游帶著岳洋去處理傷口。外傷不多，全是內傷和心傷。
晏游找了藥扔給他，岳洋費勁地站起身，沈默地給自己處理傷口。
“後悔嗎？”晏游看著他，問。
岳洋沈默了一下，說：“沒什麽好後悔的。”
晏游道：“小老頭已經死了，我看著他墜海的。”
岳洋低頭處理傷口：“閉嘴。”
晏游就真的閉嘴了。
岳洋被沈默弄得心煩意亂，擡頭看晏游，後者正在把玩折扇。
……從哪裏拿出來的？岳洋疑惑。
冷血走進屋中，看到床邊被牛肉湯叫九哥的青年，驚疑不定。
——這人分明是太平王世子。冷血在汴京見過他幾次，不可能忘記他的臉。
冷血表情古怪。晏游絕對是故意不告訴他的。
宮九擡眼看來，對冷血露出淡定的微笑。
冷血心中一頓，反手關上房門。
步明燈在另一個房間裏躺著，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休夜與風蕭在一旁守著他。
玉羅剎率先退出他們談話的房間，思慮一番，出門揪了幾個人詢問，沒人知道羅剎牌的下落，於是想到了那位名叫岳洋的少年。
休夜等人不在晏游跟前，這讓玉羅剎松了口氣，隨後暗自著惱，告訴自己，他只是不想見到那兩人壞了自己的心情罷了。
晏游轉著折扇，懶洋洋地看玉羅剎邁過門檻。
玉羅剎看他一眼，徑直問岳洋，岳洋皺眉：“不知道。話說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老頭已經死了。”玉羅剎說，“聽說是墜海而死？可惜他那些財富無人繼承。”
岳洋憤怒反駁道：“還有九公子。”
玉羅剎嗤笑一聲，心道那未曾謀面的小老頭挺會招攬人心的。
他和一旁的說書人對上視線。說書人笑了笑，道：“我在這兒多餘了嗎？”他站起身朝外走，“那我走啦，你們繼續聊。”
岳洋一手拽住他，一手指玉羅剎：“把這人也帶走。”
晏游看看玉羅剎，誠實地說：“做不到。”
不等兩人再開口，晏游溜之大吉，出門後腳一轉，進了隔壁房間。
岳洋沈默片刻，道：“我才剛得到上島的資格不久，知道的事情不多。”
玉羅剎點點頭，轉身離開。
那之後玉羅剎一個人將各個房間翻了個遍，可硬是沒看到羅剎牌的一點影子。
葉孤城默默地看玉羅剎從各個房間進出，周身氛圍愈發煩躁，這位羅剎教主……和他在傳聞中感受到的印象不一樣。
“你在找什麽？”
玉羅剎循聲看去，蠱師眼中含笑，手中舉著一樣東西。
看其形狀、顏色、光澤、刻印……正是他苦尋不得的羅剎牌。
玉羅剎：“……”
“又回到我手裏了。”風蕭看看手裏的羅剎牌，歪歪腦袋，“這次能賣給誰呢？”
玉羅剎：“…………”
不想說話。不想理他。
風蕭從羅剎牌後探出腦袋，眨眨睛眼，玉羅剎嘴角一抽，神色陰沈。
等休夜端著藥碗路過，玉羅剎的表情更加陰沈了。
休夜、端藥，這個畫面怎麽看怎麽滑稽。
“你也想讓休夜給你端藥麽？”風蕭甩著羅剎牌玩，呼呼帶風，“我能幫你。”
玉羅剎：“……你將羅剎牌給我，便是幫了我大忙。”
風蕭：“嗯？沒聽清。”
玉羅剎：“去死。”
一直旁聽的葉孤城：“……”
前來此處找人的冷血：“……”
風蕭就算了，玉羅剎是不是有點幼稚？
冷血走進院中，道：“不要吵了。”
玉羅剎慍怒不言，他願意吵嗎！還不是蠱師個毛頭小子不講理！
他看了眼冷血，甩袖離開。
冷血對風蕭道：“我早將利害同你說過的。要麽毀掉這枚羅剎牌，要麽將其交還給玉羅剎。”
風蕭扭臉：“看他的誠意。”
他沒說不給，冷血相信風蕭有分寸，便叮囑道：“別把他氣惱了。”
風蕭應了一聲。
之後他們在島上待了大約四日，步明燈也差不多躺了四日，等無情帶人登岸時他才能咳嗽著下地。
期間冷血與葉孤城帶人將島上角角落落翻了個底朝天，制伏了小老頭曾經的手下，至於宮九、牛肉湯與岳洋，一個神神秘秘，一個隱忍合作，還有一個灰心喪氣。
宮九說自己是潛伏進來調查小老頭的人，將自己摘得幹幹凈凈，幾番詭辯，冷血拿他沒辦法，而島上的人都配合隱瞞了宮九的真正身份。
就連曾經說漏嘴一次過的岳洋，也在和牛肉湯偷偷交換信息之後下說是他自己被騙了過去，一廂情願地認為九公子會是小老頭的繼承人。
晏游的證言成了他因為私憤而遷怒他人的片面之言。
宮九甚至道：“冷捕頭，小晏先生遭受折磨，心情不佳，我能理解。”
晏游就在一旁聽著，無言。
不愧是人人喜愛的反派，超人的耐心、機智的腦袋、綠茶的發言。可是用來對付他算什麽？
冷血不說話，比起宮九他當然會相信晏游，可如今確實只有晏游一個人在說宮九是小老頭最喜愛的弟子。
晏游一臉寂寞：“不要說了。我都懂。”
宮九：“……？”
晏游深沈道：“當初月黑風高夜，你我孤男寡男共處一室，我卻毫不留情地離開，你記恨我，我都懂。”
冷血一驚：“什麽？？？”
宮九：“……閉嘴。”
晏游轉身就溜，一邊跑一邊哈哈笑。
“晏游等等！你說的月黑風高什麽意思？？！”
晏游轉頭朝冷血指了指宮九，示意讓他問當事人。
冷血驚疑不定地看向宮九，問道：“他所說之事究竟是……”
宮九木然道：“若說月黑風高共處一室，確有其事，但事情絕不是你想的那般。”
冷血忍不住道：“我想的哪般？”
宮九道：“求歡那般。”
海風呼呼吹，樹葉嘩嘩響，白雲隨風蕩。一陣詭異的沈默。
直到那天結束，冷血都不知道晏游和宮九那夜在房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被晏游小坑一把的不止宮九，還有玉羅剎。但坑這位玉教主的主要是由兩位馬甲出馬。
風蕭拿著羅剎牌天天在手上轉，玉羅剎即使不想看，也不得不看。
玉羅剎的態度一點都不誠心，比起奪回羅剎牌他看起來甚至更想殺了風蕭，但晏游越看他氣得心中跳腳的模樣，越樂呵，越不想早點把羅剎牌還給他。
休夜偶爾又從旁邊路過，冷冷投來一瞥，便能讓玉羅剎的心情更加差勁，心身俱損，舊傷險些覆發。
葉孤城同休夜獨處的時間不少，休夜一如既往，葉孤城問了他與小老頭交手的感覺，休夜冷淡道：“是一個強敵。”
休夜身上也有許多傷，但葉孤城沒有親眼目睹交戰過程，不知有幾分是休夜主動迎上所致，又有幾分是防不勝防。
“你的想法有改變麽？”
葉孤城無法不在意休夜。
休夜沈默良久，目光閃動，沒有說話。
葉孤城道：“人終有一死。”
休夜轉頭看向葉孤城，輕輕地笑了一下。
他長相清冷，笑起來卻顯出幾分妖異之感，仿佛覺得葉孤城說的話很有趣。
但那笑容並不是嘲笑，反而有幾分孤寂。
“我知道的。”休夜輕輕地說，“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葉孤城望向大海。
濤聲陣陣，海面上出現船影，漸行漸近。
那是無情捕頭的船。
無情見到步明燈時嚇了一跳，幾乎不敢走上前去。
與在汴京時相比，步明燈肉眼可見的瘦了許多。在這南方小島上也穿著厚重的大衣，卻不顯臃腫，依舊單薄。
無情略知前因後果，心中生氣，沒有立刻發作，等處理好小島事宜，一行人都上了返程的船，他才將相關幾人叫去房間，嚴厲地發表了了自己的看法。
晏游本體帶馬甲都被叫過去乖乖地坐著。
冷血默默地坐在旁邊。
風蕭不聽話，步明燈生著病，休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無情話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
冷血看向一臉認真的晏游，朝他使了個眼色。
晏游立刻為操心的無情捕頭端茶倒水，道：“消消氣消消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今天是個好天氣，咱們說話要和氣。”
無情哭笑不得，接了茶，氣也消了。
休夜等人一向很有主見，無情嘆了口氣，好在沒有出什麽事。
“玉羅剎的羅剎牌你打算什麽時候給他？”
無情問起了這件事。
風蕭眨了眨眼：“等他回昆侖之前。”
無情和冷血對視一眼，隨後冷血道：“到時候記得提前同我說一聲，我陪你一起，好嗎？”
風蕭點頭。
夜裏，船只拋錨歇息，晏游在篝火旁重操舊業，說起來他的新故事。
船上乘客水手都十分捧場，就連老狐貍都偷偷挪過來蹭故事。
第一晚，天外有天，奇境仙域，凡人意圖登天。
第二晚，凡人踏上登天之道，潛心修煉，得遇知己，幾經磨難，破魔殺敵。
第三晚，凡人神功大成，登天梯，入仙域，位列仙班。
第四晚，仙人偶窺凡間，見一凡人隱忍受辱，心存登天之志，贈其功法。
“天道原難測，人心自有靈。”晏游合起扇子，笑道，“諸位仁者見仁。見笑了。”
這結局未直接點明最後的凡人是何身份，細想之下十分有趣，成仙的凡人贈一凡人功法，正如莊周夢蝶，焉知仙人非凡人？
眾人心滿意足，不說故事有什麽深意，單說晏游描繪的奇境仙域，奇人異事便十分有趣。
眾人散去，晏游沒動，扒在欄桿處吹風。
冷血來到他身邊。
晏游說：“又是一年春。小冷捕頭也長大了啊。”
冷血笑了一下：“也比你高了。”
晏游微微一笑，眨眨眼，忽然道：“其實我方才講的故事還有另一個結局。你想聽嗎？”
冷血略感驚訝，心中好奇，點頭。
晏游笑道：“之後仙人誤落凡塵，掉入賊窩，遇到一位查案的少年捕頭，想向他借錢築天梯，並承諾日後封其為天蓬元帥，卻被他拿劍追……”
冷血無言，這結局似乎有幾分耳熟，似曾聽過。
他們初次見面時晏游的戲言竟然被串起來了。
冷血想起舊事。三年前的事情，此時想來似乎又近又遠。
晏游笑著看冷血，眼中仿佛盛滿了盈盈月光。
他問：“小冷捕頭，你喜歡這個結局麽？是個圓滿的好結局吧。”
冷血無奈，但又覺得很好笑：“喜歡。”
“你喜歡就好。”晏游轉了下扇子，笑了笑，“這個結局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
冷血很配合地道：“辛苦你了。”
晏游謙虛道：“不辛苦不辛苦。”
兩人相視一笑，站在原地賞了會兒月，夜風吹得人手涼，沒站多久，兩人各自回屋。
海面波光粼粼，似滿地碎銀，船只輕晃。
眾人沈沈入睡。
到結局了有點卡文，前兩天沒更，最後這部分是一直想寫的，首尾呼應了哈哈哈哈
正文到此完結，是happy ending～
已經申了下周完結榜，所以下周四之前一定會正式完結噠！明天開始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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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鴻承擔著冷血捕頭交給他的任務，阿文則背負著教主交付給他的重任：看著玉天寶，不讓他攪事。
冷血、葉孤城與玉羅剎則一同搭船去往小島。
玉天寶什麽都不清楚，納悶不已：“他們把我們扔下去做什麽了？”
葉孤鴻道：“為了重要的案子。”
玉天寶道：“但為什麽丟下我們？”
少主對自己的水平似乎沒有自覺，阿文心想，就連葉孤鴻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了。
玉天寶幽幽嘆氣。
海面一望無際，海鷗隨著船只前行，振翅聲不絕於耳。
一只海鷗飛旋而過，叨走了冷血手中的幹糧。
冷血望著它飛遠：“……”
玉羅剎笑了一聲。
與風蕭那樣桀驁不馴、不將人放在眼裏的小子相比，冷血更加討喜，玉羅剎對冷血很有好感。、
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玉羅剎在船上的每一天都盼著風蕭要麽死於船難，要麽在敵人手裏吃癟。
至於休夜……玉羅剎想象不到他吃癟的樣子。這人只會讓別人吃癟，所以玉羅剎選擇不去想。
葉孤城道：“冷捕頭，這裏還有。”
冷血朝他搖搖頭：“不必了。”
三人如今同乘一艘船，幾乎就在步明燈等人出海不久，他們也緊跟著出海了。
葉孤城對玉羅剎的加入沒有發表任何看法，他只是作為白雲城主前來查探事情真相罷了。
老狐貍船長從樓梯處探頭，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冷捕頭，快到了。”
那場風浪沒有將老狐貍拍上島，而是將他拍往後方，與幾個水手漂泊時被冷血乘的船打撈上去。
為了留住小命一條，老狐貍帶路比誰都配合。
即便他不說，三人也能看到前方若隱若現的海島輪廓。
大雨已停，天光明亮，海面上的粼粼波光照得人眼花。
冷血平靜的面孔下潛藏著些許擔憂，他怕步明燈幾人沒有成功登岸。
即使能力再強，面對狂風大浪，人也如螻蟻一般，毫無應對能力。
他們三人是否平安？
懷揣著這種擔憂，三人登島，玉羅剎順手揪老狐貍下船，叫他帶路。
老狐貍只嘆息這回遇見的都是些瘟神，認命地在前面領路。
穿過走道，沿途布滿泥濘與腳印，遍布屍體。
老狐貍大驚失色：“怎麽都死了……”
看清屍體上的劍傷時，他立刻住了嘴。
玉羅剎“嘖”了一聲，煩躁之情無需言語。
冷血和葉孤城看他一眼。
玉羅剎與蠱師的仇怨廣為人知，但沒多少人知道休夜與玉羅剎之間覆雜的糾葛。
冷血也不太清楚個中詳情，玉天寶和玉羅剎沒人向他提過這些事情。一個是為了維護他爹的面子，一個是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
玉羅剎挑眉：“看我做什麽？”
葉孤城收回目光。
“沒什麽。”冷血回答，看向老狐貍，“你繼續帶路。”
老狐貍唉聲嘆氣，向前走去。
幾乎沒有他們出手的機會，沿途要麽死人，要麽有人昏迷不醒，必定發生了一場惡戰。
冷血心中愈發擔心。
老狐貍把幾人往本該人最多的地方引去，可讓他失望的是沒有人能救他於水火之中。
玉羅剎笑道：“這裏沒有能主事的人啊。”
當倒黴的人不是他時，看戲確實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與其說是沒有能主事的人，倒不如說能主事的人下落不明。
玉羅剎的心情很愉快：“依我來看，有人殺了吳明，你們會是誰？”
小島的主人顯然已經死了，否則不會叫他們幾個外來人在島上自由行走。
沒人回答他的疑問。只因為前方出現一道人影，是位略顯狼狽的少女，警惕地站在樹後瞪著他們。
冷血認得她，在街上賣了兩天牛肉湯，隨後忽然消失的少女。她的牛肉湯很好喝。
果然這名少女也是小老頭的手下。
牛肉湯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是蠱師將匕首插入原隨雲心口的畫面，醒來後原地只有原隨雲的屍體，蠱師不見人影。
再然後，就是她離開之後，在這裏聽到了外人說小老頭已死的話語。聲音中滿是戲謔和諷刺。
中間有著一雙碧眼的少年，是冷血捕頭。
牛肉湯心知大勢已去，神情中難掩憤恨。
冷血問道：“你知道他們在哪裏麽？”
“……”牛肉湯冷冷道，“不知道。大概死了吧。”
玉羅剎笑了一聲。他也希望他們都死了呢。
冷血不為所動，道：“看來你也不知道。”
牛肉湯不高興。
玉羅剎說：“你總該知道蠱師的去向。”
牛肉湯的神情變得更加憤怒：“……不知道。”
冷血道：“看起來你們很有共同話題。”
牛肉湯和玉羅剎沈默。
沒被蠱毒折磨過的家夥不會懂他們的痛。
帶路的人多了一個，牛肉湯更清楚當時的人手布置，帶著幾人沖向宮九所在的地方。
他們沒有見到宮九。
地上有一片被血染紅的泥土，猩紅得刺眼。牛肉湯望著那猩紅的泥土，眉頭緊皺，憂心忡忡。
玉羅剎問牛肉湯：“他們三人都來了島上麽？”
牛肉湯不情願地點頭，頓了頓，問：“你是誰？”
葉孤城和冷血捕頭她認得，這個男人卻十分面生，但氣勢斐然，想來也是地位極高之人。
玉羅剎神秘一笑：“我姓玉。”
牛肉湯面色微變，回頭看看冷血與葉孤城，想到了曾經見過的葉孤鴻，心中有了猜想。
“你演得真好。”牛肉湯語調冰涼。
玉羅剎：“……？”
冷血和葉孤城投去疑問的目光。
牛肉湯冷笑道：“之前你問我出海要多少銀錢時，我還差點真將你當成一個蠢蛋。玉少主。”
？……才不是。
玉羅剎無語，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還會被認成玉天寶。
如果反駁就要承認玉天寶是個蠢蛋……好歹是名義上自己溺愛的兒子，承認他是個蠢蛋就是在給自己丟臉，於是玉羅剎一言不發。
牛肉湯冷哼一聲，她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冷血只問羅剎劍客三人，不問說書人安危，莫非是確信說書人一定獲救了？
牛肉湯不高興地踢了下正好擺在腳邊的石子。
“那人隨便亂跑，說不定已經死了。”
冷血心中奇怪，不明白她說的究竟是誰。
幾人不動聲色，老狐貍眨了眨眼。
牛肉湯見他們不應聲，又道：“也許再往前不久也許就能看到他的屍體。”
所以是在說誰？
牛肉湯擰眉不解：“你們也討厭他？”她冷笑一聲，“我想也是，那種嘴欠的家夥怎麽可能會有真心待他的朋友。”
老狐貍冷汗涔涔，他算是知道牛肉湯說的是誰了，話說那說書人小晏挺討人喜歡的，怎麽牛肉湯這麽厭惡他？
玉羅剎和葉孤鴻一頭霧水，不太明白，但冷血一聽嘴欠就有了猜想。……可是晏游怎麽會在這座小島上？他不是去探親了嗎？
冷血不至於傻到認為晏游的親戚就在這座島上，如此這般，休夜與步明燈前來此處又有了更清楚的解釋——他們是為救晏游而來的。
“……”冷血心累。
“我不討厭他。”冷血想了想，先反駁了牛肉湯的結論，“他只對不喜歡的人態度差而已。”
牛肉湯瞪他一眼。
玉羅剎悠悠開口：“所以你們在說誰？”
牛肉湯驚訝地看向他，冷血回答道：“是晏游。”
玉羅剎恍然大悟：“那個說書人……他怎麽會在這裏？”
冷血：“……我也不知道。”
牛肉湯難以置信：“你們不是為他而來的？”
玉羅剎道：“不是，我和他不熟。”
葉孤城道：“你們曾殺了我白雲城的人，我為此而來。。”
冷血道：“小老頭有謀反之意。”
牛肉湯：“………………”
玉羅剎瞥了眼老狐貍，道：“你在船上怎麽沒說過這回事？”
老狐貍幹笑道：“因為各位沒問……”
牛肉湯氣得心口疼，該死的老狐貍！也不知道提醒她一聲！否則她一定趁機會殺了晏游，好叫這些人後悔不疊！
說曹操曹操到。
前面出現一個人影，牛肉湯定睛細看，正是說書人晏游，立刻運功飛奔而去，冷血緊隨其後，拔劍制止。
晏游仰頭看著他倆狂奔，一動不動，臉上甚至還帶著笑。
冷血疑惑:晏游怎麽不跑？
牛肉湯忽然一個趔趄，跪倒在地。
冷血從她身邊飛躍而過，瞥見她神色痛苦，額上滴汗。
往晏游方才前往的方向看去，風蕭正站在那邊的樹下旁觀，由於方才他被郁郁蔥蔥的書樹蔭遮擋，沒人發現他的身影。
冷血在晏游身前落地，帶起的風掀亂了他的頭發，晏游伸手扒拉。冷血看向他的另一只手，晏游正拉著一塊木板，板上躺著一名少年。
少年神色憤恨。
晏游說：“冷血捕頭，好久不見，見到你真高興。”
冷血：……現在該是問好的時候嗎？
晏游還是老樣子。冷血上下打量他一下，沒有等他詢問，葉孤城與玉羅剎已到了近處。
晏游笑道：“葉城主。”
葉孤城點頭致意。
幾人跟著晏游離開，晏游說休夜和步明燈都在一個院子裏，冷血左，風蕭右，兩人將晏游夾在中間。
路上晏游向冷捕頭說了自己的遭遇，聽得冷血直皺眉，玉羅剎直笑。
“你為何不早同我說？”冷血問風蕭。
“不想說。”
風蕭說。
“只是怕你操心而已——”晏游說出風蕭沒說出口的話，“畢竟你的任務是調查這座小島有關的事。我在這裏過得也很不錯。”
冷血：“被餓了三天算是過得很不錯嗎？”
牛肉湯：“你沒聽到他之後在這島上又賭錢又說書賺錢嗎？才餓了三天而已，他三更半夜彈琵琶連彈一個月的事你不知道吧。”
冷血嘴角一抽，確實像是晏游會做的事。
“是你們先脅迫他的。”
牛肉湯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晏游道：“話說這位究竟是……”
他看向玉羅剎。
玉羅剎無言。風蕭也在看他，目光如針一樣令人刺痛。他不想當著風蕭的面說出自己的身份。
冷血看了眼風蕭，他似乎不打算為晏游解釋，便道：“不用管他。”
晏游點點頭。
宮九坐在床邊，捂著心口蹙眉。
那一瞬間，他確實自己覺得自己死了。但蘇醒過後宮九才發現被瓷片並沒有正中心臟，而是稍微偏移了一點點的地方。
宮九蘇醒時晏游正拖著他往院子裏走，傷藥繃帶都是晏游找來並為他處理了傷勢。
當時宮九問他為什麽要救自己，說書人用一種微妙的語氣回答他：“因為你命不該絕。”
從沒有人對宮九說過“你命不該絕”這種話，因為向來只有宮九絕別人命的份。
此時回味當時的心情，宮九依舊覺得晏游在故意惡心他。
——實際上是因為晏游和系統被總部狠狠批了一通，雖說已逝之人不可追，但追一個回來還是可以的。
於是經過計算，上頭決定撈撈宮九。因為這貨年輕體壯、功法獨特、人氣爆棚、可以繼續在這個以江湖為基礎的衍生世界裏發光發熱，稍微修改一下受傷程度，比救回另兩個人簡單得多。
晏游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人是能夠死而覆生的。
既然如此，逆轉時間不是不可能，
晏游和系統的上司、那些未知的存在達成了交易，心情愉快，救宮九時也沒有故意惡心他，唯一不好的是——系統被罰寫檢討，從回來之後一直憋著氣不理他。
一想到這裏，晏游就想玩折扇，但此時手頭上沒有扇子。
“到了。”晏游揚揚手裏綁著木板的繩子，“我給岳洋看傷，小冷捕頭和葉城主進去看他吧。”
院門緊閉，冷血路上已從晏游口中知道那位小老頭的弟子傷勢很重，所以才乖乖待在房間內。
牛肉湯迫不及待地推開院門沖了進去，冷血讓晏游好好待著，跟在玉羅剎與葉孤城身後走進院中。
晏游帶著岳洋去處理傷口。外傷不多，全是內傷和心傷。
晏游找了藥扔給他，岳洋費勁地站起身，沈默地給自己處理傷口。
“後悔嗎？”晏游看著他，問。
岳洋沈默了一下，說：“沒什麽好後悔的。”
晏游道：“小老頭已經死了，我看著他墜海的。”
岳洋低頭處理傷口：“閉嘴。”
晏游就真的閉嘴了。
岳洋被沈默弄得心煩意亂，擡頭看晏游，後者正在把玩折扇。
……從哪裏拿出來的？岳洋疑惑。
冷血走進屋中，看到床邊被牛肉湯叫九哥的青年，驚疑不定。
——這人分明是太平王世子。冷血在汴京見過他幾次，不可能忘記他的臉。
冷血表情古怪。晏游絕對是故意不告訴他的。
宮九擡眼看來，對冷血露出淡定的微笑。
冷血心中一頓，反手關上房門。
步明燈在另一個房間裏躺著，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休夜與風蕭在一旁守著他。
玉羅剎率先退出他們談話的房間，思慮一番，出門揪了幾個人詢問，沒人知道羅剎牌的下落，於是想到了那位名叫岳洋的少年。
休夜等人不在晏游跟前，這讓玉羅剎松了口氣，隨後暗自著惱，告訴自己，他只是不想見到那兩人壞了自己的心情罷了。
晏游轉著折扇，懶洋洋地看玉羅剎邁過門檻。
玉羅剎看他一眼，徑直問岳洋，岳洋皺眉：“不知道。話說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老頭已經死了。”玉羅剎說，“聽說是墜海而死？可惜他那些財富無人繼承。”
岳洋憤怒反駁道：“還有九公子。”
玉羅剎嗤笑一聲，心道那未曾謀面的小老頭挺會招攬人心的。
他和一旁的說書人對上視線。說書人笑了笑，道：“我在這兒多餘了嗎？”他站起身朝外走，“那我走啦，你們繼續聊。”
岳洋一手拽住他，一手指玉羅剎：“把這人也帶走。”
晏游看看玉羅剎，誠實地說：“做不到。”
不等兩人再開口，晏游溜之大吉，出門後腳一轉，進了隔壁房間。
岳洋沈默片刻，道：“我才剛得到上島的資格不久，知道的事情不多。”
玉羅剎點點頭，轉身離開。
那之後玉羅剎一個人將各個房間翻了個遍，可硬是沒看到羅剎牌的一點影子。
葉孤城默默地看玉羅剎從各個房間進出，周身氛圍愈發煩躁，這位羅剎教主……和他在傳聞中感受到的印象不一樣。
“你在找什麽？”
玉羅剎循聲看去，蠱師眼中含笑，手中舉著一樣東西。
看其形狀、顏色、光澤、刻印……正是他苦尋不得的羅剎牌。
玉羅剎：“……”
“又回到我手裏了。”風蕭看看手裏的羅剎牌，歪歪腦袋，“這次能賣給誰呢？”
玉羅剎：“…………”
不想說話。不想理他。
風蕭從羅剎牌後探出腦袋，眨眨睛眼，玉羅剎嘴角一抽，神色陰沈。
等休夜端著藥碗路過，玉羅剎的表情更加陰沈了。
休夜、端藥，這個畫面怎麽看怎麽滑稽。
“你也想讓休夜給你端藥麽？”風蕭甩著羅剎牌玩，呼呼帶風，“我能幫你。”
玉羅剎：“……你將羅剎牌給我，便是幫了我大忙。”
風蕭：“嗯？沒聽清。”
玉羅剎：“去死。”
一直旁聽的葉孤城：“……”
前來此處找人的冷血：“……”
風蕭就算了，玉羅剎是不是有點幼稚？
冷血走進院中，道：“不要吵了。”
玉羅剎慍怒不言，他願意吵嗎！還不是蠱師個毛頭小子不講理！
他看了眼冷血，甩袖離開。
冷血對風蕭道：“我早將利害同你說過的。要麽毀掉這枚羅剎牌，要麽將其交還給玉羅剎。”
風蕭扭臉：“看他的誠意。”
他沒說不給，冷血相信風蕭有分寸，便叮囑道：“別把他氣惱了。”
風蕭應了一聲。
之後他們在島上待了大約四日，步明燈也差不多躺了四日，等無情帶人登岸時他才能咳嗽著下地。
期間冷血與葉孤城帶人將島上角角落落翻了個底朝天，制伏了小老頭曾經的手下，至於宮九、牛肉湯與岳洋，一個神神秘秘，一個隱忍合作，還有一個灰心喪氣。
宮九說自己是潛伏進來調查小老頭的人，將自己摘得幹幹凈凈，幾番詭辯，冷血拿他沒辦法，而島上的人都配合隱瞞了宮九的真正身份。
就連曾經說漏嘴一次過的岳洋，也在和牛肉湯偷偷交換信息之後下說是他自己被騙了過去，一廂情願地認為九公子會是小老頭的繼承人。
晏游的證言成了他因為私憤而遷怒他人的片面之言。
宮九甚至道：“冷捕頭，小晏先生遭受折磨，心情不佳，我能理解。”
晏游就在一旁聽著，無言。
不愧是人人喜愛的反派，超人的耐心、機智的腦袋、綠茶的發言。可是用來對付他算什麽？
冷血不說話，比起宮九他當然會相信晏游，可如今確實只有晏游一個人在說宮九是小老頭最喜愛的弟子。
晏游一臉寂寞：“不要說了。我都懂。”
宮九：“……？”
晏游深沈道：“當初月黑風高夜，你我孤男寡男共處一室，我卻毫不留情地離開，你記恨我，我都懂。”
冷血一驚：“什麽？？？”
宮九：“……閉嘴。”
晏游轉身就溜，一邊跑一邊哈哈笑。
“晏游等等！你說的月黑風高什麽意思？？！”
晏游轉頭朝冷血指了指宮九，示意讓他問當事人。
冷血驚疑不定地看向宮九，問道：“他所說之事究竟是……”
宮九木然道：“若說月黑風高共處一室，確有其事，但事情絕不是你想的那般。”
冷血忍不住道：“我想的哪般？”
宮九道：“求歡那般。”
海風呼呼吹，樹葉嘩嘩響，白雲隨風蕩。一陣詭異的沈默。
直到那天結束，冷血都不知道晏游和宮九那夜在房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被晏游小坑一把的不止宮九，還有玉羅剎。但坑這位玉教主的主要是由兩位馬甲出馬。
風蕭拿著羅剎牌天天在手上轉，玉羅剎即使不想看，也不得不看。
玉羅剎的態度一點都不誠心，比起奪回羅剎牌他看起來甚至更想殺了風蕭，但晏游越看他氣得心中跳腳的模樣，越樂呵，越不想早點把羅剎牌還給他。
休夜偶爾又從旁邊路過，冷冷投來一瞥，便能讓玉羅剎的心情更加差勁，心身俱損，舊傷險些覆發。
葉孤城同休夜獨處的時間不少，休夜一如既往，葉孤城問了他與小老頭交手的感覺，休夜冷淡道：“是一個強敵。”
休夜身上也有許多傷，但葉孤城沒有親眼目睹交戰過程，不知有幾分是休夜主動迎上所致，又有幾分是防不勝防。
“你的想法有改變麽？”
葉孤城無法不在意休夜。
休夜沈默良久，目光閃動，沒有說話。
葉孤城道：“人終有一死。”
休夜轉頭看向葉孤城，輕輕地笑了一下。
他長相清冷，笑起來卻顯出幾分妖異之感，仿佛覺得葉孤城說的話很有趣。
但那笑容並不是嘲笑，反而有幾分孤寂。
“我知道的。”休夜輕輕地說，“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葉孤城望向大海。
濤聲陣陣，海面上出現船影，漸行漸近。
那是無情捕頭的船。
無情見到步明燈時嚇了一跳，幾乎不敢走上前去。
與在汴京時相比，步明燈肉眼可見的瘦了許多。在這南方小島上也穿著厚重的大衣，卻不顯臃腫，依舊單薄。
無情略知前因後果，心中生氣，沒有立刻發作，等處理好小島事宜，一行人都上了返程的船，他才將相關幾人叫去房間，嚴厲地發表了了自己的看法。
晏游本體帶馬甲都被叫過去乖乖地坐著。
冷血默默地坐在旁邊。
風蕭不聽話，步明燈生著病，休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無情話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
冷血看向一臉認真的晏游，朝他使了個眼色。
晏游立刻為操心的無情捕頭端茶倒水，道：“消消氣消消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今天是個好天氣，咱們說話要和氣。”
無情哭笑不得，接了茶，氣也消了。
休夜等人一向很有主見，無情嘆了口氣，好在沒有出什麽事。
“玉羅剎的羅剎牌你打算什麽時候給他？”
無情問起了這件事。
風蕭眨了眨眼：“等他回昆侖之前。”
無情和冷血對視一眼，隨後冷血道：“到時候記得提前同我說一聲，我陪你一起，好嗎？”
風蕭點頭。
夜裏，船只拋錨歇息，晏游在篝火旁重操舊業，說起來他的新故事。
船上乘客水手都十分捧場，就連老狐貍都偷偷挪過來蹭故事。
第一晚，天外有天，奇境仙域，凡人意圖登天。
第二晚，凡人踏上登天之道，潛心修煉，得遇知己，幾經磨難，破魔殺敵。
第三晚，凡人神功大成，登天梯，入仙域，位列仙班。
第四晚，仙人偶窺凡間，見一凡人隱忍受辱，心存登天之志，贈其功法。
“天道原難測，人心自有靈。”晏游合起扇子，笑道，“諸位仁者見仁。見笑了。”
這結局未直接點明最後的凡人是何身份，細想之下十分有趣，成仙的凡人贈一凡人功法，正如莊周夢蝶，焉知仙人非凡人？
眾人心滿意足，不說故事有什麽深意，單說晏游描繪的奇境仙域，奇人異事便十分有趣。
眾人散去，晏游沒動，扒在欄桿處吹風。
冷血來到他身邊。
晏游說：“又是一年春。小冷捕頭也長大了啊。”
冷血笑了一下：“也比你高了。”
晏游微微一笑，眨眨眼，忽然道：“其實我方才講的故事還有另一個結局。你想聽嗎？”
冷血略感驚訝，心中好奇，點頭。
晏游笑道：“之後仙人誤落凡塵，掉入賊窩，遇到一位查案的少年捕頭，想向他借錢築天梯，並承諾日後封其為天蓬元帥，卻被他拿劍追……”
冷血無言，這結局似乎有幾分耳熟，似曾聽過。
他們初次見面時晏游的戲言竟然被串起來了。
冷血想起舊事。三年前的事情，此時想來似乎又近又遠。
晏游笑著看冷血，眼中仿佛盛滿了盈盈月光。
他問：“小冷捕頭，你喜歡這個結局麽？是個圓滿的好結局吧。”
冷血無奈，但又覺得很好笑：“喜歡。”
“你喜歡就好。”晏游轉了下扇子，笑了笑，“這個結局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
冷血很配合地道：“辛苦你了。”
晏游謙虛道：“不辛苦不辛苦。”
兩人相視一笑，站在原地賞了會兒月，夜風吹得人手涼，沒站多久，兩人各自回屋。
海面波光粼粼，似滿地碎銀，船只輕晃。
眾人沈沈入睡。
到結局了有點卡文，前兩天沒更，最後這部分是一直想寫的，首尾呼應了哈哈哈哈
正文到此完結，是happy ending～
已經申了下周完結榜，所以下周四之前一定會正式完結噠！明天開始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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